谈谈《玻璃球游戏》

《玻璃球游戏》是十二月的读书会的目标。
《玻璃球游戏》初版于1943年,1945年德意志第三帝国投降之后,1946年获得盟军颁发的战后德国第一张出版许可证,在德国出版,出版同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通过叙述这些时间我意图指出的是,一方面这本书本身的创作就意味着对法西斯主义的某种回应,而在它的出版和获奖的历史中,也可以看到这本书被认为是对法西斯主义进行回应的,毕竟从出版到获奖的时间非常之短。也正是因此,在我的阅读过程之中,法西斯主义虽然不曾直接出现,但我又不得不时常将其纳入思量的范畴当中。
而另一个需要思量的范畴是德国哲学,一方面是法西斯主义本身也是德国哲学的土壤之上生长起来的,这也就意味着,法西斯主义和德国古典哲学之间不可避免的存在着一种张力,另一方面,我认为在黑塞自身的思辨当中,德国哲学也是不可忽略的土壤。
我意图以这样的顺序来展开讨论,从文中的主要群体——卡斯塔里王国之中的人——开始讨论,然后来看看黑塞意图通过克乃希特来达到什么地步。看看黑塞在到达那个位置的时候添加了什么新的东西,我想那个新的东西应当就是与黑塞应对法西斯主义相关的部分了。带着获得的新东西回到当下和现实当中,再来对黑塞所做的设想进行评价和分析。

>卡斯塔里人是什么?

你们不认识人为何物,既不知道他的兽性,也不知道他的神性。你们只认识卡斯塔里人,一种特殊产品,一种阶级集团,一种罕见的培育品种试验。

黑塞《玻璃球游戏》

要知道黑塞的所添加的新东西自然需要对黑塞之前已有的东西进行了解,作为一个例子,我们需要先去了解一下柏拉图和他的《理想国》。

>柏拉图的哲人王和黑塞的学科大师

柏拉图的理想国的一个核心概念就是“哲人王”。简单来说就是完全的中心化,真善美一体,哲人王知道(或者用柏拉图的话说“回忆起”)什么是真的,因而在实践当中也就代表了完全的善。
在《玻璃球游戏》中,卡斯塔里王国仍然保留着一部分这样的色彩,亦即,各个学科的大师是知识的中心,真的中心,但是同时他也是行政的中心,亦即善的中心。但在另外一个方面,卡斯塔里的大师也只是哲人王的弱化版本罢了,因为卡斯塔里王国并不是世俗的王国,换而言之,到了黑塞那里,必须要对王国进行某种限制,才能使得大师成为中心。可以说,这正是到了黑塞所处的这个时代,哲人王的直接实现变成了不可能的,而只能够像卡斯塔里这般退而求其次了。克乃西特所意图指出的甚至可以说是,即使是以卡斯塔里这样的方式实现的哲人王,也终究是不可能的,不过关于这一点也许还需要再考虑一下,若终究是不可能的,那么克乃西特本人亦即其所意图指出的某种修正又是什么呢?

>康德和希特勒

上一部分的讨论之中还留下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哲人王不再可能了,以至于黑塞只能去实现一个扭曲的王国之中的游戏大师?
这应该牵扯到了一个很宏大的问题,也就是所谓现代性,对于这个问题我甚至都不确定有没有一个定论的存在。因此我也只能以某些角度去谈论这个问题,需要注意的是,这将不可避免会是片面的。
简而言之,希特勒的法西斯实践证否了康德的道德哲学,也就是导致了真和善的分裂,因而哲人王的实现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作为以上论述太简短的补充,我举一个实践的例子来说明在实践当中,真和善确实存在着无法忽视的分裂。数学理论是真理,但是在实践当中,不同人对数学的认识能力存在着天壤之别,随之而来的就是更能够认识真理的人对不是那么能够认识真理的人的暴力,因而也就不是善了;而若是意图否定这种暴力,那么真就会受到影响,亦即对应到我们现实的生活之中的民科,不可避免的会导致真理的分裂。

>暂时的结论

正如这部分开头所引用的文字所描述的,卡斯塔里人是特殊的产品,是扭曲的生物,是中间状态。应该可以说,黑塞通过克乃西特最终对卡斯塔里这个中间状态进行了超越。

>克乃西特是什么?

随后我们就需要讨论,通过克乃希特的思考、表达和行动,黑塞所做出的对卡斯塔里的超越,到底到了什么地步呢?
也许关键就在于克乃西特为了离开卡斯塔里而提交给最高当局的那封信之中。在那封信件之中,他做出了某种号召,号召最高当局,号召卡斯塔里人去介入世俗社会。在这里我似乎能够幻想出来这样一个场景:黑塞在那里责备战争或是灾难发生之前那些类似于卡斯塔里人的人,为什么他们不做一些什么,为什么眼睁睁看着那人类伟大的文化的结晶被摧毁。
这样一个叙述自然而然的会产生一个问题:为什么是站在卡斯塔里那一边去号召他们介入世俗生活,而不是号召世俗生活去更主动的接近卡斯塔里?对这个问题直接的解释是,克乃西特自身是身处卡斯塔里的中心和高位,因而自然是从卡斯塔里的视角来论述。但是,克乃希特是可以通过神父和他的世俗的朋友来对现实生活产生影响的,因此这样的简单的逻辑并不充分。还可以给出一个有待考量但是更为合适的理由,正如那句名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所描述的,无论是在传统封建的视角、还是在启蒙的视角,人民,似乎总是被动的、对行动有所回应而不主动去回应的。对于这个表述是否应然还有待考量,不过,现实的情况就是,只有知的主体是有主动的能力的,而大多数只能被动的勉强的应付生活。不过,对此仍然有一个疑问存在,克乃希特和黑塞所面对的那个问题是不是正是根源于这样一种被动的状态,或者换一个更为精神分析的论述,“主体性的空无”,如果真的是如此,那么,黑塞和克乃西特所做的也不过是逃避罢了。
还有一个问题我觉得有待讨论,那便是克乃希特的死亡是否算得上是荒谬的?至少对我来说,克乃西特的死亡是出乎意料的,我原本以为他会做的更多。他离开卡斯塔里的时间是如此的短,以至于我甚至在怀疑他通过损害卡斯塔里的制度来离开是否是值得的。不过也有可能克乃希特这样短促的死亡才能更有力的体现出他的精神传承到下一代之上?不过对此我也不太能理解就是了。